霧裡看花

点铁成金
——古典诗文“点化”手法举隅

廖希立（重庆）

在古典诗文创作中，常有人仿效前人的写法而加以变化，或借用前人的语句融化到自己的作品中，从而创造出新的意境，形成新的风格。这种手法，人们称之为“点化”。

翻阅古典诗词歌赋，时可发现点化的范例。

北宋诗人徐俯的七绝《春游湖》中有名句：“春雨断桥人不渡，小舟撑出柳阴来。”雨后水涨桥没，人难通行，此时，一叶小舟悠然撑出柳荫。诗句中并无一字刻画水势、柳色，而只写“断桥”之状、小舟之态，以实为虚，雨后湖中水满波平，满湖青青柳色便如在目前。故尔徐俯此诗曾传诵一时。南宋词家张炎有一首描写春水的《南浦》词，其中的名句就是从徐俯诗中的名句点化而来：“荒桥断浦，柳阴撑出扁舟小。”张炎的词句，特突出一“荒”字，水溢桥没之景，凭添一种“野渡无人”的逸趣；又将“小”字置于韵脚加以强调，使以小衬大的空间效果尤为明显，令人更觉水面空阔，柳色无边。前人评“荒桥”二句“赋春水如画”，信然。前人的名句，经张炎精心点化，则“更上一层楼”。

唐代王勃脍炙人口的名篇《滕王阁序》中的名句“落霞与孤鹜齐飞，秋水共长天一色”，乃脱胎于南朝梁代庚信《华林园马射赋》中的“落花与芝盖齐飞，杨柳共春旗一色”。庾信的语句写队伍行进时，车上的曲柄凉伞（芝盖）在飞舞的落花中前进，旗帜同杨柳一样色泽鲜明。庾信的语句对仗工整，音节和谐，画面生动明丽，不失为佳句。而王勃的语句写他站在滕王阁上，极目远望，只见在晚霞美丽的背景上，孤鹜频频振翅，景致何其绚丽；淼淼秋水，浩浩长空，水天相接，水天一色，境界何其开阔！王勃点化的诗句，又超过了庾信的语句。

最突出的点化范例，当数宋代林逋的七律《山园小梅》。五代南唐江为有残句：“竹影横斜水清浅，桂香浮动月黄昏。”前一句写竹，后一句写桂；但这两句既未写出竹形的特点，又未绘出桂花的风韵。而林逋只改动了两字，将“竹”改成“疏”，将“桂”改成“暗”，点化为其山园小梅的颔联：“疏影横斜水清浅，暗香浮动月黄昏”。只动两字，则全句皆活，“境界全出”矣。“疏影”与“横斜”相对，写出了梅枝疏朗、曲欹的神态；“暗香”与“浮动”相合，绘出了梅香清幽、飘逸的风韵。再加上水之清浅、月之朦胧的烘托，形成了幽谧、空灵、令人陶醉的超然境界。江为的残句，经林逋妙手点化，遂成咏梅诗中的极品。正如顾嗣立《寒厅诗话》中所言：“江为诗：‘竹影横斜水清浅，桂香浮动月黄昏。’林君复改二字为‘疏影’‘暗香’以咏梅，遂成千古绝调，所谓点铁成金也。”